25. 章二十五 · 积乌观后记二三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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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玉山睁开了眼，从漫长的坐忘中解脱了出来。他回想着在坐忘中看到的场景，那不是真实发生的，但是却无法断绝与现实的联系。

“坐忘”，是东海一系的独特修炼方式，是静功练到极致的表现，坐忘的人对外界的刺激将完全失去反应能力，但是相对的，能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中构建起一个独特的场景，在其中看到对现实的映射和推演，并且这场景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，虽然会让人迷失对时间的感应，但是却能更高效地进行修炼。

彭玉山不知道自己在坐忘中待了多长时间，但是那尸山血海的场景，以及在远处的群山中露出的那巨大的鸟身却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惧，彭玉山知道那是哪位，所以他才会困惑，为什么代表着仙人形象的巨鸟会与尸山血海一起出现。

彭玉山下了地，摇了摇头，穿戴整齐后，准备去找师父问一下以解心惑。

他走出闭关的山洞，伸了伸懒腰，感到无比舒畅——作为道观和师父的大弟子，彭玉山自然有着很多别人没有的特权，就比如这个山洞，这是他自己单独的闭关处，在后山一处极隐蔽的地方，除了师父和自己两个体己师弟师妹，观中其他弟子都不知道。

彭玉山手中法决也不捏，闭上眼稍一存思，心念一动，背后便长出一对翅膀，那翅膀轻轻一扇，便带着他向前山飞去。

从后山飞向前山，彭玉山一路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场景，这让他很开心，一来是重新看到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很开心，二来则是通过那些植被的生长情况，彭玉山判断出自己这次坐忘的时间并不算长，大概也就半年多一点。唯一让他皱眉的地方，是不知道为什么，山中很多地方，有着莫名的烧毁的痕迹，那些痕迹分布得极没有规律，但是通过那规整的形状明显能看出是人为的。

绕过一处山壁，这里就是彭玉山记忆中的山门位置，可是此时山门不见了，地上只留下了四根烧了一半的木桩。

彭玉山微微一愣，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，他也顾不上道观的规矩和礼仪，猛回翅膀向道观飞去。

没了，什么都没了，偌大的道观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焦土，什么都没了，那焦土上一片寂静，明显已经没有人了。

彭玉山落在地上，愣愣地看着眼前原本应该是观门的地方，现在那里只剩下了半个门房模样的东西，以及一片残垣断壁。

他失神地向前走着，忽然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，彭玉山低头看去，却看到了一块虽然被烧毁大半，却依旧令他感到无比熟悉的东西，这东西的出现，将彭玉山拉回了现实，他终于痛苦、无奈又愤怒地接受了这个事实，什么都没了。

地上被随意扔着的，是一块焦黑的牌匾，那焦黑之中隐约露出了三个大字。

积乌观。

积乌观没了，被人烧成了一片焦土，师父不见了，师弟不见了，师妹不见了——哦，后面这两个其实说的不准确，因为彭玉山在积乌观废墟中穿行的时候，看见了无数的焦黑的尸体，彭玉山知道，这些都是自己的师弟师妹们，但是他能确信这些焦尸中没有师父的。

彭玉山向前走了半晌，看到了积乌观的祖师殿，彭玉山松了口气，所幸祖师殿还完好，这就证明积乌观还没有失去仙人道统。他走入积乌观，扑在丝毫没有损伤的蒲团上跪下，磕了三个头后，这才敢抬起头，看向了面前供奉的那尊如山般的雕像。

那雕像是个盘坐在地的巨鸟形象的仙人，左右各侍立着一个长着人类手臂的大鸟侍者，那仙人巨大的鸟头上长着六只眼睛，整露出无悲无喜的平静神情，这是金光尊的雕像。而在供奉雕像的前面是一张布置好的法坛，那上面放着许多东西和法器，彭玉山在法坛上移动着目光搜寻，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，那是一盏有些古旧的油灯，但是此时那油灯已经熄灭。

彭玉山只觉得喉头一紧，差点窒息，那油灯是师父的本命天灯，只要师父无恙，本命天灯就不会熄灭，而反之，就像现在这种情况则代表着另一种情形，师父已经身死道消。

彭玉山来不及悲伤，他强压住内心的情绪，理了理心中的想法，确定了自己现在需要做的第一件事。

他跪拜了下去，双手在头顶捏了一个手决，颤抖着声音朗声道：“弟子彭玉山，请太上元玄太阳金光尊者敕命，愿受治渊鸟山领传度印。”

虽然他也惧怕仙人，但是此时只有更加接近仙人并成为积乌观观主，才能通过完全掌管积乌观，来了解情况。

彭玉山静静地等待着，等着那巨大仙人的注视，等着令人胆寒的恐惧一幕的降临。

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，彭玉山等了许久，什么都没发生，于是他又站起身，重新跪到在地，双手捏起手决，高声道：“弟子彭玉山，请太上元玄太阳金光尊者敕命，愿受治渊鸟山领传度印。”

别说治渊鸟山领传度印了，就连仙人的注视都没有往这边倾斜哪怕一瞬间。

彭玉山没有起身，他跪伏在地上，脑子里渐渐理清楚了一些思路，不过却也出现了更大的疑问：“如果师父不在了，那么作为大弟子的我就是最有资格接受传度印的，但是现在传度印没有降下，只能证明师父还没死，但是师父的本命天灯又确实熄灭了...这...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
彭玉山并不是一个热衷于下山游历的穿越者，他的兴趣更多的是一个宅在闭关处，不停地修炼更强的实力，所以对这个世界诡异的情况看过的并不算多，此时有些解答不出来脑中产生的疑问。

不过经过他的努力尝试，还是勉强给出了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解答——他认为是在自己闭关时，因为积乌观遇到大变故，所以需要敕传观主之位，但是又联系不上自己（这里就已经有点说不通了，但是彭玉山尽可能说服了自己，这种情况真的有可能发生），于是师父无奈，顺位将传度印敕传给别的师弟，这种情况不是不会发生，虽然跳过大弟子传给别的弟子，无论是进行起来，还是与仙人沟通起来都会比较麻烦，但是现在彭玉山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。

他松了口气，只要传度印能传下来，就能证明积乌观还有别的弟子存在，那么自己可以联系他，了解整件事，也说不定师弟师妹们都安好无恙，只是突遭变故离开了渊鸟山而已。

于是彭玉山再度拜了下去，口中唤道：“赐吾神目，予汝清明。化形阴阳，万象神行。”

口诀刚诵完，他眼前便出现了情景，这意味着仙人正带着他的眼睛穿过四海千川，让他看到那个领了传度印的师弟。彭玉山很开心，心中又激动又期待，积乌观的师弟他都认识，只消看一眼就能知道是谁，就可以下山去找他们了。

眼前的场景急速在天上飞过，彭玉山看见了地上的一切，他越过了平原，越过了高山，越过了直插云中的孤峰，彭玉山皱了皱眉，他知道这孤峰，或者应该说，这个世界所有人都知道这孤峰，这是中极圭臬山，整个世界的最中点，越过这里就意味着，他要寻找的东西已经经过了整个世界一半的土地，他有些疑惑，自己坐忘应该只有半年多，为什么带着传度印的师弟已经走了那么远？

但是眼前的场景还没停，他依旧在天上向西飞去，他又看见了绵延千里的大湖，看见了丰富的水系，看见了星星点点的村庄和城镇，看见了大片山脉，也看见了很远的地方已经出现了西海的海岸线。

随着彭玉山发出：“怎么，已经快到西海了？”的疑问，他的视线终于慢慢开始降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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