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江山图

捡了一些破烂草垫铺在身下，沈节轻吐一口气，第一夜她就伴着破庙里的虫鸣和尘土入眠。今天经历得够多了，皇位、被逐、追杀、精怪，身体疲乏不堪，但闭上眼，沈节却感到心砰砰跳，只有一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。

她又活了一次。

生命的吸引力对人来说是原始的，为了生命，人能去爱人也能去杀人。谷草磨蹭着背，凉风吹过手臂，这些细微的感觉对于平常人来说微不足道，但对于一个行过死亡幽谷又重获生命的人来说……

真是太好了！

不管前路如何，总归是还活着。

欣喜过后，沈节抓了抓脸颊，虽然重获身体的感觉很好，但不知怎么，也许是蚊虫叮咬，有点过于痒了……

而且不只脸上痒，似乎浑身都痒起来，又痒又紧。

沈节一抓，居然就是一把黑色的碎屑掉落。

她坐了起来，突然想起白天时候脸上的墨迹，这些墨水早已干裂，紧绷皮肤，就痒了起来，但因为白天被追捕的危险，晚上也没有镜子，于是沈节早就把这茬忘了。

原来自己一直顶着一张大花脸和刘七姐对话……沈节闭上了眼。

在躺卧之时，她就听见附近有潺潺水声，虽然不知为何公主被逐出宫时会满脸墨痕，但去洗一洗，让自己睡前舒服点也是好的。

公主庙的不远就是一处静湖，今晚月光如洗，湖面静谧，虽然没有烛光，但沈节依然能将各处看清，在湖边蹲了下来，轻微的湖浪拍打沈节的脚踝。

挽起长袖，手臂上也是蜿蜒曲布的墨色笔画，像字又不像字，沈节撩起清凉的湖水将干裂的墨片洗去了，这些字一笔一划的，分开的笔画沈节都看得明白，但组合在一起，就认不出来了。

走进湖间淹没小腿处，沈节好好洗了把脸，弯下身，她停住。

水滴落下，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自己的脸，或者说是明珠公主沈兮诺的脸。

模糊的水影里，那张脸小巧白皙，乌痕下仍显娇嫩可爱，是个十足十五的少女，和沈节的十五岁几乎一模一样，但多了几分矜贵之气。

沈节掐了掐自己的小脸蛋。

……年轻真好。

上一世自己死去时刚刚满38岁，未婚未育，事业有成，因为常年的锻炼身体很好，不过岁月的细纹还是渐渐在眼角和法令出现了。

重返十五岁啊，沈节不禁笑了出来。

但她的笑容突然凝固在嘴角，水里的景象发生了变化。

她看见水里倒影出的墨痕居然渐渐亮起，顺着她的脖颈，延伸了下去。

沈节再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干墨，没有什么变化，但墨迹在水中的倒影却明亮出奇，一笔一划都泛出奇异的流光。脸上和手臂上的墨因为洗去，所以倒影也没有了，但身上的字光，朦胧地，居然透过白绢长袍还在发亮。

说明自己的身上也有墨。

沈节突然有点不寒而栗。所以，公主从宫中逐出来时，她全身都诡异地被画满了墨痕，或者说，她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明意义的字。

再加上刘七姐的精怪之说，难道这是宫廷巫师加在公主身上的咒语，是驱邪的还是害人的？自己居然还带着它不明不白地跑了整整一下午。

沈节觉得不能轻视。

她必须脱掉衣服，看个明白。

月光之下，四顾寂然，草野之中只有风吹过长长芦苇的声音，这里只有沈节一个人，湖边苇丛也能将她遮住，于是沈节解开长袍系带，脱下小衣，让月光在湖面倒影出完全的自己。

十五岁的少女，皎洁的月光，静谧的湖面。

但她身上诡异地爬满扭曲的黑字，映在水面，细细的光线缠绕着她，像把她捆住了。

沈节心头有些紧，但没有危险的事发生，她也没有采取更防御的措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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