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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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年丐帮大会，杨过就是自己去的了。

十六岁在古代已经能成亲生子，桃花岛上的小辈们也到了可以闯荡江湖的年纪，不止杨过，郭靖门下正经的三个徒弟亦出门历练，他们不去丐帮凑热闹，只是和杨过同路，当着郭靖的面答应得好好的，出门在外互相照应，一出桃花岛，四人不用什么言语协定，默契地分道扬镳，各行其道。

郭芙已经出落得明艳动人，除了五官成熟，形貌神态与幼年别无二致，仍旧是一派骄纵，天真不知愁。郭靖想把她许给杨过，虽未明说，众人心中有数，郭芙一方面百般不愿，另一方面似乎把杨过当成自己所有之物，对他颐指气使，毫不客气。

武氏兄弟固然心中不服，当年却是被郭靖一顿打怕了，再不敢招惹杨过，只敬而远之，当着郭靖的面兄友弟恭，背着师父一句话都说不上。郭芙三不五时给杨过找麻烦，还显得往来频繁，武氏兄弟和他真只有面子情。兼之武氏兄弟对郭芙都有些想法，不愿她和杨过太亲近，往往还拦她几回，给杨过省不少事。

这一桩还是杨过花了些时候才想明白。郭靖十分尊重夫人，黄蓉未曾松口，他对小辈一字口风都没露，杨过若非看过书都不会想到，竟不知他们从什么地方猜出这个意向婚约。

去年郭靖带着杨过认识不少同龄，杨过少不得寄信送礼，维持关系，以免辜负郭靖一番苦心。这次亲自出岛，杨过一路递着拜帖过去，如此不紧不慢，数月后到达大会召开之地，丐帮弟子从四面八方而来，有帮众带来武氏兄弟和郭大小姐的消息，道是感觉和杨过不像同出一门，杨过只点点头，不说什么。

武氏兄弟都是干练的少年侠客装扮，他则是学着郭靖穿袍袖宽大的衣裳，行动间衣袂飘飘。郭靖气度沉稳所以镇得住，杨过样貌年轻俊美，旁人赞他树临风，他自己瞧来总显得有一两分轻浮。

由于他深居简出，在丐帮之中流传的形象多种多样，知道最清楚的是他姓杨名过，郭靖的侄子，办起公事十分啰嗦，一知半解的就各不相同。丐帮高层多半以为他是黄蓉的徒弟——这是因为他叫黄蓉老师，早先黄蓉只是向他问策，待他成为舵主，不少事物直接丢给他处理，书信往来提到黄蓉，在公事中以私人关系称呼未免不庄重，杨过起先是写帮主，黄蓉嗔怪他太生分，他就写老师。

他跟随黄蓉读书，叫老师本没什么错。

除此之外，有当他是郭靖弟子的，有说他姓郭，是郭靖本家子侄的，甚至有说是郭靖黄蓉之子的，还有为数不少的帮众以为他有失语之症。

流言传到杨过耳中，他一概置之不理，更别提主动澄清，偏生今年大会本帮赏罚升黜，杨过未发一语。他本意是因为远居海岛对帮内不甚了解，资历尚浅威望不足，因此不胡乱插话，没料到流言在普通帮众间愈演愈烈。

这一年丐帮各处新产业发展的不算顺利，有地方意图从杨过麾下夺回主导权，自己却无力将这许多新事物处理得井井有条，而至一再败溃；有地方和杨过麾下弟子一同被巨大利润晃花了眼，盲目扩张，以至于没有处理好失地之农、失工之匠，民怨沸腾；有地方榨压工人太过，更惹民愤；有地方没和当地官府打理好关系，被官商勾结抢夺产业；有地方嫌弃他的规章制度繁琐，肆意删改，最终因小失大，如此种种，不足而一。

能在丐帮混到位高权重，谁都不会在经济与实业上有能力与野心，更不会有凡事亲力亲为的耐心，他们能走得多远，其实取决于他们的决心与对下属的掌控力度。

杨过上辈子是搞学术的，这辈子才开始创业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是，决策者与执行者并不属于同一个阶层。

此世杨过没有开班授课的师资与闲余，派出去的弟子，都是前几年在嘉兴创业时陪同他一起成长的管理者，大家伙儿都是从零开始，集思广益，互相学习，哪怕有些问题因为杨过超前的思想并没有遇到，但杨过几乎讲过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是为什么，那些优秀的弟子们，面对新问题也会知道怎么解决。

而他们合的对象不再是杨过，也不是杨过托付的个位数的总舵主，而是数量庞大的中层管理者。

在此之前，丐帮最大的收入来源，是有组织的收取保护费。杨过要他们做的，无疑是务工经商，还要依法纳税。

这些从前可以威福——尽管他们或许没这个意愿——的中小管理者们从收割者转为被收割者，往往就是杨过所有举措推行的最大反对力度。

结果十分明显，六位总舵主，除去杨过，今年只来了四位，有一位永远都不会再来了。

这一位几乎把能犯的错误都犯了，先是畏缩不前，而后激进过分，管理不当还被竞争对手效仿改进，想玩阴招，对方却有更大的靠山，自己毫无警觉，反倒想洗白身份为儿孙谋前程，最严重的是贪污过巨，上下离心。如今他还在世，等待秋后问斩，在座默契地谁也没提起他，无人试图营救，理由是现成的：谋划脱离帮派。叛帮之人，罪无可赦。

这是一位净衣派长老，丐帮高层中净衣派势大的局面登时一挫，污衣派大占上风，隐隐以杨过为首，不过气氛微妙得很，因为杨过的做派实在不像污衣派，好在要说他是净衣派，那也不像。

帮内争权夺利的气氛黄蓉和杨过都十分不喜，并且不约而同地采取无视对策，用得上的时候才想的起来——这方面黄蓉比杨过强太多，随手轻轻拨弄，就能让两派高层按她心意而转，杨过行事仍旧是靠她把关。

众人有盈有亏，不约而同地，无人退缩。没赚到的瞧着赚了的，有赚的瞧着杨过这个赚得最多的。每个人想法都差不多：凭什么他行，我就不行？

那位死得如此无解的长老固然是个警示，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，天下攘攘皆为利往，既然有利可图确凿无疑，众人只想从杨过这里得到更多指导接着做，对杨过不但更热切三分，也更敬畏三分。

杨过去年还以为一次把话讲清楚，往后就能省些力气，没想到人员事项交接只多不少，这回聪明了些，没用自己嗓子硬顶着，只要能写的话都写下来，一时听不懂就拿回去慢慢看，免得他多耗口舌。

散会之后杨过心血来潮，统计一番自己这趟丐帮大会说过多少话，发现不超过百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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